黄色大门
05.
苏沐橙也不知道怎么的,楚云秀真的发挥了她高超的社交天赋,成功被选为了运动会念入场词的播音员,从此逃掉了一切体育课、自习课和放学后的集体操练——苏沐橙总觉得,楚云秀捧本小说在旁边等他们班练习放人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,特别像在动物园看猴子。
这是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,学校给初一各班都排的是自习。楚云秀不走方正,一打下课铃就收拾好了作业,拎着中午整理好的带回家换洗的衣物,等在了苏沐橙班的方正附近。
从小时候开始,她们就一起上学、一起回家了。女生的友谊其实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,楚云秀健谈,相对的苏沐橙却比较慢热;楚云秀是个暴脾气,苏沐橙却总是笑嘻嘻的。她们拥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差异,却十几年如一日地视对方如亲人一般亲密。
苏沐秋周五也是要回家吃饭的,虽然高二学生周六还要补课。他到苏沐橙教室的时候,恰好赶上楚云秀倚在苏沐橙座位的窗前等她收拾书包,他也往窗边一靠,“沐橙,快点。”
“哟,这不是我们学生会会长吗!”楚云秀调侃。
“哎楚云秀,我听蒋芮说她让你校运会开幕式念介绍词了?”蒋芮就是广播站的站长,也是苏沐秋的同班同学。
“厉害吧!”楚云秀得意。她和苏沐秋四舍五入就是一起长大的,也可以强行说成青梅竹马了,虽然苏沐秋上初中之后失去了一起回家的机会,楚、苏两家住得近,周末也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。硬要说,比起校园里很多暗恋苏沐秋的女生,楚云秀跟他可能要熟悉多了,这也给了楚云秀在面对苏沐秋众多暗恋者们时某种程度上的优越感。
苏沐橙还在座位上慢悠悠地用便利贴记作业,毕竟她们初一周末不用补课,万一漏了什么,还要回学校拿就麻烦了——班里锁了门,苏沐秋都拿不到。
放学的周五总是特别热闹,有的家长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孩子,也有三两结伴的同学相约一起回家。
不过这些嘈杂,跟有些人就不太有关系了。叶修和叶秋周末是不回家的。他们家是严父慈母的标准配备,兄弟俩原本就是跟着调动工作的父亲来到H市,母亲则选择留在了B市工作。父亲总是很忙碌,也不常在家,把他们放在学校是最放心的选择。
虽说父亲对儿子们很严格,父母的感情却是很好的,在这样相对独立却不失温情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叶修和叶秋,对自己的学习生活环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,尤其是叶修,他似乎生来就比其他人拥有更良好的适应能力。
叶修抱着篮球跟同学去球场的时候,恰好路过初一三班,看到靠在窗边的苏沐秋便顺嘴打了个招呼,“会长好啊。”
“哎,叶修。”苏沐秋叫住了他。
教室里的苏沐橙听到这个名字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好像被一只手提了起来似的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虚,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,只是手中记作业的笔好像变得千斤重,让她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。
从之前在操场边上,叶修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,他们似乎就没有再有过接触。即便是在校园里偶遇了,也多半是苏沐橙远远地看见叶修跟同学说说笑笑的,有时是去打球,有时是去小卖部,有时是去食堂——其实这种偶遇还挺频繁的,以致于苏沐橙都能规划出叶修每天在校园里出现的路线图了。
虽然说校园不大,可是要在上千人之中频繁地偶遇某一个人,需要多大的概率才能做到?或许这是个不需要准确答案的问题,但那个人一定是你非常非常想见到的人。
只不过那时候的苏沐橙,甚至很久之后的苏沐橙都还不懂得,如果一个人总能频繁地出现在你的视线里,或许,他也同你一样,想到遇见你。
总之,那天苏沐秋跟叶修聊了什么,苏沐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她只觉得自己的脸,被夕阳晒着烧得厉害。
不过苏沐秋其实也并没有跟叶修聊多久,后者就三步做两步地奔向了篮球场。
“回魂了,小苏同学!”叶修一走,刚刚还在装沉默的楚云秀立刻恢复了本性,苏沐秋对妹妹的心思不甚敏感,她可是把苏沐橙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。“人走啦,我们也快走吧!”
“说什么呢楚云秀。”苏沐秋果然不解。
“哎呀,说了你也不懂!”楚云秀敷衍。
“她乱说的,你别听她的!”苏沐橙深怕楚云秀兴致一起就胡说八道,立刻慌乱地背上了书包,“我好了我好了,回家吧!”
慌乱中收拾书包的结局,果然是苏沐橙落下了一张卷子。她先是趴在桌子前给楚云秀家打了个电话,问她有没有同样的作业,结果楚云秀班里周五刚好把卷子交掉了。复印卷子的计划宣告破产,苏沐橙只好在周六的下午,又回到了学校。
周六的校园比起往日要冷清些,门卫大叔似乎也比往常慵懒了。而踏入校门的那一瞬间,苏沐橙才想起来,高中部正好在学校补课,她完全可以拜托苏沐秋帮她带卷子回家——苏沐橙扶额,她没想到她接下来还要面对另一个尴尬,她的教室的门,是锁着的。
“我们门卫室没有你们教室门的钥匙啊,小姑娘。”苏沐橙第一反应是跑到门卫处找钥匙,却无功而返。这下与自己的试卷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姑娘,只好无奈地靠在墙边,焦灼地思考着破门而入的可能性。
“苏沐橙?”这大概叫无巧不成书吧,抱着篮球的叶修又经过了初一三班的教室。
在苏沐橙这般那般的讲述中,叶修把篮球抛给了她,然后,做了一个让苏沐橙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动作——他轻轻松松地推开了教室的窗,然后跳了进去。
苏沐橙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笨蛋,为什么不会去推推窗户,叶修也不知是没在意她此刻的窘迫,还是好心地没有戳穿她,只自然地打开了教室大门,放苏沐橙“通行”。
苏沐橙的课桌跟楚云秀那种“不羁放纵爱自由”的摆放模式不太一样,要找到卷子理应是很容易的。可是抱回篮球的叶修,也没有急着离开的样子,反而优哉游哉地靠在课桌边上,看着苏沐橙找卷子。
这不看还好,叶修看得苏沐橙心里一阵发慌,手忙脚乱地卷子也不知道飞去哪儿了。找不到卷子的苏沐橙心下愈发紧张,叶修却长手一伸,拿起她桌面上的一本参考书,然后做了又一个让苏沐橙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动作——他从参考书里抽出了一张试卷。
苏沐橙都不知道如何形容当下自己的尴尬心情,也不知道叶修到底是“老天请来的救兵”,还是“救兵”请来看她笑话的“老天爷”。
“啊,谢、谢谢你啊。”苏沐橙接过试卷,下意识地道谢。“反正都来学校了,”叶修没接话,反道,“不如把卷子写了再回去吧。”
“嗯……也好。”想到带张空卷子回家,不免要被妈妈唠叨丢三落四的,倒不如写完了再回去,就当来学校写作业了——苏沐橙欣然接受。
“你带笔了吗?”叶修又问。
“呃!”他又把苏沐橙给问住了,毕竟她一开始其实也没有在学校写作业的打算呀。叶修见状,从包里掏出了一支笔递了过来,“呐,写吧,要是有不会的可以叫我。”说完,只见叶修也不见外地坐在苏沐橙旁边的位置上,翻起了她的参考书。
啊?苏沐橙又愣住了,这位“救兵”朋友是打算送佛送到西呢。
帮爬窗,帮开门,帮找卷子,还帮讲题,当代雷锋也不过如此了吧。学长真是个大好人啊,苏沐橙怀揣着这样的感叹,也不再尴尬了,拿着笔就刷刷刷地写了起来。
校园很安静,周六甚至不打上下课铃,教室里只有苏沐橙笔尖在纸上演算和叶修翻书的声音。那天也不知怎么的,再没有人经过初一三班的教室,仿佛上天刻意要给他们留一片宁静的天地似的。
这一片宁静让苏沐橙安心无比,过于年少的她还没太学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,但她总觉得,似乎她和叶修之间就应该是那个下午那样的——虽然看起来是各做各的,又分明在相互陪伴着。不需要过多的语言,他们就拥有神奇的默契,就好像命中注定的心灵相通。
虽然那时的他们还不属于彼此,甚至可能也没有想属于彼此的意识。
但是这一个下午的安静,始终属于两人,也始终存在于记忆之中。
高二下午的补课结束之后,校园有了些许嘈杂,苏沐秋是在叶修给苏沐橙检查卷子的时候发现他们的。
“咳咳咳。”苏沐橙的位置本就在窗边,苏沐秋刚好挡住夕阳的光线,给试卷投下一片阴影。
“哥哥!”苏沐橙发现是哥哥来了,立刻把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一并招供,连怎么偶遇叶修、叶修怎么帮她爬窗户都没放过。
苏沐秋听完苏沐橙的话,心里其实有一点微妙的不爽,他总觉得叶修这一个下午做的事情应该属于“照顾”的范畴,但是照顾,应该是他这个哥哥应尽的职责。再加上苏沐秋已经快到成年的年纪,对于青春期的情啊爱啊之类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些数了,他甚至有一秒钟怀疑自己的妹妹和叶修有“早恋倾向”。
当然了他苏沐秋又不是什么老古板,也不爱搞什么“棒打鸳鸯”的桥段,只不过他觉得叶修这个人到底如何,还需要他的进一步考察。于是——
“不如这样吧,”苏沐秋提议,“叶修你就来我们家吃晚饭吧!”
“好啊。”
夕阳下,叶修笑得人畜无害。
-TBC-